我的爱高于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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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死期未至

*我流太中,全文2w8,为了观感一发完,请酌情挑选时间观看。

*有无赖派和旗会。

*summary:他拥有一种能力——他能以倒计时的形式看见别人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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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铁锈的腥臭味沾到出了手汗的手掌,从常年失修的铁皮上脱离,像扒下一层散发着腥味还黏连着猩红肉糜的皮,他毫无察觉地把糊上了起鳞的铁锈的手死死焊在自己嘴上,牙关咬紧,不让受到铁锈与血液气味刺激的胃反涌出呕吐的声音。


发了疯地揪拽被血块拧在一起的发丝一并塞进嘴里,他尽量把自己蜷缩成最小的球状体,四周的铁皮和钢筋建材像刀片抵在突出的脊椎骨,密封的空间并没有多少氧气留给他用。


他乞讨着、他默念着倒计时:还有一个小时。


再有一个小时,他将和普通货物一起被送上这艘跨洋的游轮,从这个已然容不下叛徒的势力范围的监管下逃离,然后早在大洋彼岸等待着他消息的下家会为他准备好接下来的身份,他将彻底摆脱这提心吊胆八年……


恶心。恶心得快要死掉了。挤压的空间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里榨出新鲜的血液,和海风、铁锈等本就不美妙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翻着眼白的一尾死鱼。


但只要熬过这一个小时——仅仅是一个小时而已,比起过去在黑手党的八年,是无限接近零的比分。


身上的开裂处有的疼得尖锐、有的已经泛起麻麻酥酥的痒意,他无意识地用手抓挠脸上的裂口,把揉的稀碎的烂铁皮也融进血肉里。


隐约有脚步声响起。


倏地睁大眼睛,他一瞬间没了一点动静,收紧手卡住自己的呼吸。


少年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啪嗒啪嗒”轻快地脚步声音:“终于可以回去了……让我看看,我的集装箱在哪里……”


被呕吐欲望刺激的眼泪终于簌簌地落下,他几乎是绝望地把指甲扣进伤口里,无声地吼叫起来: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不要是他!我求求您了——


脚步声总是断断续续,那人真的在检查什么东西:“……我记得就在附近……”


近了、更近。


他痛苦地阖上眼睛,泪一路抹去血污、铁屑,浸进伤口里。


“我说,我总感觉家附近——”集装箱的门随着锁孔对准发出的“咔嚓”声音后缓缓打开,年轻的声音变得过于清晰:


“——多了什么脏东西。”


可悲的是,经过港口黑手党的选拔和严苛的训练后八年,面对这个人,连争个鱼死网破的机会也彻底消失殆尽,他所能做到的只能是紧紧闭上双眼,对于幽灵这种东西,看不见反而更让人好受些。


空气安静了一会,他听见清晰的轻笑声音。他以为自己会被揪着头发扔出去,或者直接在枪响后结束这折磨的一切,但接下来,突然传来了金属碰撞铁板后滑行发出的刺耳声音。


“哎呀。”


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线生机让他猛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集装箱外面披着黑色外套绑着绷带的男生,以及男生的脚下不远处——他的面前,正孤零零躺着的一把枪,那是他生还唯一的契机。


顾不得陷阱不陷阱一说,他猛地一把抓过枪,许久未经活动的肌肉发出酸痛的抗议,他不管不顾地举起枪对准面前人的额心。


手指扣上扳机。


黑色外套的人慢悠悠举起双手以表示自己没了武器,还不忘做出惊讶的表情:“糟糕,唯一一把还被你抢走了啊。”


男生盯着他,那对鸢色的眼睛里映出点点诡异的期待的光芒。他不知道是不是枪给了他思考的勇气,让他有了一刻的犹豫这个传说中的“黑色幽灵”有没有在耍诈,于是没有立刻扣动扳机。


那人却皱眉:“你还在愣什么?你只有五秒的时间。”


他捕捉到五秒这个词汇,一瞬间八年黑手党人的直觉让他明白没有时间问为什么,于是直接扣下扳机——


随着枪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握枪的手臂在面前炸裂开来,手指仍放在未来得及扣下的扳机上,断肢却连带着枪飞了出去。


他颤抖着嘴唇望向面前缠着绷带的黑发男生,男生眼神却在看见这一幕后彻底暗了下去,再看他向时便抹去了莫名的希冀,像是在看沙丁鱼罐头中的一条死鱼。


他听到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急促地大喊着“太宰先生您没事吧”向这边赶来。


这时后知后觉的剧痛从手臂断口处传来,他痛得尖叫出声,却不知怎样护住血肉模糊的伤口,只是寻求着本能向着对面的人伸出断臂。


被唤作“太宰先生”的男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条无助的爬虫一样伸出残缺的前肢,墨汁般的夜色彻底与鲜血肉沫混在一起,微微张开嘴。


“三。”


他已然没有思考的能力,在人生最后几秒的倒计时里,他只能伸出断臂求救于刚刚他想举枪射击的敌人。


嘶哑的悲鸣混着血沫吐出:“救……”


“二。”


太宰治还是没有动,赶来的手下不知哪一位把男人求救的动作视作威胁,于是一发子弹精准地射进脑干里,巨大的冲击力让现场变得惨不忍睹,十五岁的男生挂着不合年纪的漠然表情,用未被绷带裹上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眼前不堪的破裂躯体。


他还是没能至改变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太宰治看着男人头顶的数字归零,接着像是耀武扬威地强调一般闪烁了一下红白光,紧接着逐渐淡去,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荧白色的光映进眼睛里,像一点烛火倏地熄灭了。


赶来的下属拿着枪指着地上一摊尸体好像那无生命的玩意还会有什么威胁似的,用后背把他围起,有人问他有没有受伤、有人向他请罪未经允许射杀了携带港黑机密出逃的叛徒,他的眼神扫过面前几人,不出意外地看到一串串或长或短的碍眼数字,于是他烦躁地抓了抓没有被绷带遮住的另一只眼睛:


“啊啊,明明都快死掉了!真的是……”


没有苛责那位击杀了叛徒的士兵,年轻的黑手党只是挥了挥手,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自动疏散开来的人群中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样消极怠工、公然将武器抛给叛徒寻死的事件一定会上报给森鸥外,接着等待他的就是一场无聊的、毫无意义的谈话,什么也无法改变,就像他改变不了任何人头顶的那一串数字:


那是他们的死期。


望着涟漪划破自己水面的倒影,唯独只有自己的头顶空无一物。他可以看到任何人的死期,却只看不到自己的,他本以为这是什么异能力,直到“人间失格”被发现,他才发现这种天赐的“福利”不受任何异能的影响。他像是永远不会死去,又像是早已死去的孤魂野鬼、或者某种意义上的死神,任他怎样折腾也没能从定好的剧本中挣脱出去。


好想死掉啊。他这样想着,仰面坠入水中。



03/


第一次远远看到那只小羊混迹在一群孩子之中的时候,那人的头顶明晃晃闪着00/32/12:32:08,在他所见过的所有数字中,算是很小很小的了。


穿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墨绿色的骑手服,被橘色发丝遮掩住大半个脸庞,即使这样,也能从那小小的身高上也能判断出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太宰治想,真幸运,他将在一个月后迎来永远的宁静。


真好啊……他想,死的好早啊,好羡慕。


被一脚踩进地面的时候,扬起的尘土让他一时看不清对方,但太宰治也不是很在乎这个,任由自己仰面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这真不错!”那人嗤笑着说,“竟然是个小鬼!这不是人手不够到哭吗,港口黑手党!”


“痛死人了啦,”他这样无奈地答话,叹了口气慢慢抬头,“我可是最讨厌疼痛的……”


在他的面前,因为冲击力产生的烟尘逐渐散去,他这才看见那个孩子——被灰尘扑得脏兮兮的橘色头发,略显幼态的圆润的眼睛像是碧空如洗的天空,正两只手插在衣兜里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


但他一开始并不能看到这些,只有一样东西——他的眼睛只锁定了一样东西,让人在一瞬间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那孩子头顶上的数字,在飞快地增长。


从原本的数字,自表示秒的数字开始闪烁着上涨,接下来的一整排数字都在重组,像是彩票开奖时的景象,他第一次与那些怀揣着中彩梦的人感同身受——这是怎样的感觉啊,像是十五岁的孩子拆开朋友送给自己的礼物的缎绸,像是期待已久的戏剧拉开帷幕,像等待老虎机的图案转动停止——只是筹码是一个人的生命而已。


他愣在原地,这么多丰富的情感让他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缥缈在无望中的灵魂,未曾察觉的狂热点燃了无神的眼睛,他已经不太能听见那孩子在说些什么,只是着迷地注视着那串数字,最终停止在00/83/23:16:23上不再有变化。


八十三天,他死亡的日期,延长了又一个半月。


变化的原因,是未来他会被我杀死吗?


或许也不对,但那一定与我有关系。


“……还是现在就死,你选吧。”他隐约听到对方结束了一段话。


“那就现在死掉吧。”于是他顺着本能回答,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个狂妄自大的“羊之王”——他想起来了,中原中也,这是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不屑地看着他:“嗤,你这小鬼原来是个自杀狂魔啊。”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是我最讨厌的类型呢。”他做出评价,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类心脏在他胸腔里本能地战栗的感觉:一个表现得如此典型的人类身上,怎么会存在那么多疑点呢?


那串跃动的数字,是他期待死亡以外的另一个东西。那可是唯一一个可以被他影响到死期的一个人类,真是想想都令人兴奋到想拴在脚边,看着那串数字跃动,像是自己灵魂哭泣的回声。


随着广津柳浪的到来,中原中也也把目标转向看上去更能打的另一位,他也趁其不备发动了自己的异能,蓝白色的光锁住“操纵重力”的异能力,在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化作红色光点消失不见。


情势紧迫,他在被中原中也踹开的一瞬间只能看到对方诧异瞪大的眼睛,和一句泯没在两种异能对撞发出的冲击波中发一句话语:


“你……”


太宰治见多了这种表情,大部分人都会在他亮出异能的一瞬间露出诧异。中原中也的反应速度很快,在被两人挟持住的一瞬就反应过来,先行踹开抑制自身异能的太宰治,再重新操纵重力减小冲击。他站稳身子,看向半跪在地上有些狼狈的黑发男生,欲言又止了一瞬,又转回头不再看他。


而后的发展正如他所料,中原中也被带走、为了解救人质与他共事调查荒霸吐、与羊决裂、对抗兰波。他们被彩画集隔开时,他看着金色屏障之外的中原中也,显然这场战役不会成为他最后的战役——距离那串数字的日期,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但他知道,那串数字还会改变。


“中也把我说服了,”太宰治看着那串数字,“活下来这件事。”


好期待,期待到活下去都看看你什么时候死亡这件事。



05/


和中原中也组成搭档是必然的事,“只有钻石才能打磨钻石”,森鸥外一贯的理念头一次让他没那么抵触反对。


但太宰治的心情还是差到了极点。


自调查荒霸吐事件结束以后,他终于得以花出全部精力试探中原中也数字改变的原因,但无论他怎样给搭档在任务中使绊、恶作剧或挑衅,甚至故意让搭档受伤用刀子比划在他脖子的大动脉前,但中原中也头顶上的数字还是规规矩矩地在一秒又一秒的递减。闪烁的数字在以正常的时间流速不停地流逝,既不提前,也不延后。


距离中原中也的死期,还有大约45天。


中原中也烦的不行,多次向森先生申请解除他与太宰治的搭档关系,但无一不被驳回。于是只能用自己以暴制暴,在战斗中争吵并互坑对方这件事,他们已经做得炉火纯青,以至于他们的关系到达了另一种极点的恶劣。


终于,时间流逝至中原中也头顶的日期倒计时到不到三天,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个每天都活力四射到能一次打十八个黑手党的小矮子快要死掉了,太宰治预测了他们未来任务的种种行动,没有一个能导致重力使意外死亡的环节。


但太宰治知道,如果那串数字改变不了,中原中也就是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从天而降的钢琴砸死或者正在喝水被呛到突发窒息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最好、最好就是用狗链拴在脚边,要么不会死去,要么死因是他,除此之外,太宰治并不接受其他任何一种可能。


代表“日”的数字归零前,首领给他们下派了一个普通的任务,普通到甚至不需要什么战前准备,只要不动声色地除掉几个名单上的卧底而已。


或许是最近近乎癫狂的注视引起了中原中也的注意,小搭档竟然也眼神复杂地乖乖服从了全程跟着太宰治行动的安排——即使这很反常,太宰治不喜欢出任务时搭档在他身边烦他,中原中也也不喜欢明明可以武力解决的事情偏要弯弯绕绕着闹出一堆事情。


但在太宰治说出“中也今天就待在这里,哪也别去”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宰治,看着他一整晚冷着脸收拾好了一堆事情,领着自己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然后死死盯着自己。


“你干嘛?”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问。


太宰治不说话,用他那只没被绷带裹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中原中也抹了把脸,有些奇怪道:“我脸上是有什么……”


突然,中原中也被掐住脖子抵到到了墙面,刚刚射杀叛徒的枪口仍然有着热感,火星一般灼烧着额心。


中原中也冷下脸,试着发动异能但被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抵消,他感到那只卡住自己脖子的手正在缓缓收紧,气道开始呼吸不畅起来。


往日会在他背后为他击毙偷袭者的搭档眼神透着一股冷意,像是已死之人不瞑目的眼神,看着中原中也,又好像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为什么!”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蓝色的眼睛里蹦出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问,“是……是首领的安排吗?”


太宰治沉默着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中原中也表情顿时痛苦了起来,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掰开钳制住他呼吸的手,嘶哑着嗓音:“放、放开……”


00/00/00:03:27

两分钟之内,杀了中原中也。


他的手指扣上扳机:甚至不需要两分钟,只要轻轻按压下去,这个距离,中原中也那颗漂亮的脑袋就会在他眼前炸开,他就能证明那串数字是多么好可笑地、多么虚伪地认为是它决定了中原中也的生死——


太宰治紧紧盯着那串流逝着的数字,中原中也的脸色因为窒息发白,眼睛微微上翻,但倒计时并没有因他突发奇想的袭击而有任何改变,缓慢而稳定地递减。


——真没劲。


太宰治突然松开手,一瞬间闯入肺的大量空气让中原中也跌倒在地,痛苦地扶住墙面咳嗽起来,立刻伸手去松脖子上的choker,他目前不想有脖子上存在任何东西的感觉。


“你、咳、你疯了吗?!”中原中也抬起略微发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刚刚治他于死地的搭档,“你什么意思?!”


太宰治垂下眸子看着捂着脖子大喘气着的搭档,轻声地问:“中也明明可以踢开我吧?为什么不呢?”


中原中也饱含杀意地看着他,突然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撞到墙上,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气,把那人撞得头磕在粗糙的墙面闷哼一声,厉声质问:“我在问你话!你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的是想杀了我吗?!”


太宰治的头无力地向一侧偏离,黑色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嘴里还在念叨着:“中也为什么不回答我啊: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不挣脱开?是因为首领的命令就能甘愿去死的那种人吗?……真是好无趣啊,为了这样的家伙打算活下来试试看的我,当初真是和笑话一样啊……”


蓝色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焰来,中原中也的手紧了紧又紧:“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混蛋?!”


太宰治抬眼看了盛怒中的中原中也一眼,突然恢复了力气一般打开扣在自己衣领的手,鸢色的眼睛恢复了一片死气:“回去吧,中也,回去像只忠诚的狗一样向老板汇报工作去吧。”


太宰治说完就向着巷子深处的方向走去,挥了挥手:“滚开,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看着你。”


别让我看着你以一副蠢样子死去。


00/00/00:01:03,这样一串数字在中原中也的头顶上微弱的闪烁。


“神经病。”


身后的风忽然大了一瞬,紧接着四周的空气安静下来,太宰治想,应该是小矮子气冲冲地离开了。


然后呢?然后是被飞机撞死?还是因为异能突然失效从空中跌落死掉?好难看啊,真是好难看的死法,真是连想一想都是要吐出来了。


好没意思,那他活着也了无生趣,几个月前为了证明世界上有一个人类会被他影响到死期而打算活下去的想法现在看来幼稚至极,太宰治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用刚刚抵着中原中也的枪抵住自己的下颚。


好没意思,活着好没意思,成为别人小说里的一个人物,行尸走肉一般完成自己的一生,好没劲。


果然还是死掉好了。他这样想着,扣下了扳机。


枪声炸开,他被一脚踹中手腕,枪支脱离的一瞬间走火发出巨大的声音,似乎是击中了一个垃圾桶,刺耳的金属摩擦地面以及猫的尖叫声让他恶心,手腕和虎口都被震得酸痛且麻木,他缓慢地撑起侧倒在地上的身子抬起头:


00/00/00:00:01


中原中也收回横踹他手臂的腿,那串数字,在他的注视中,像是他一片死寂的心脏,忽然跳动了起来。


中原中也飞扑过来的时候带动的风穿过巷子,吹起了少年略微长长了些的橙色发丝,露出装载了整个鲜活生命的湛蓝色双眼。


数字还在跳跃,还在飞升,像是他脱离管控的心脏,最终停在了了00/35/15:26:07的位置。


“原来是又在找死啊?”中原中也睥睨着他起死复生的灵魂,俯下身子,一下子拉进了他与那个灵魂的距离,“自杀狂混蛋。”



07/


他们经历过那件“刺杀未能”和“自杀未遂”事件后,中原中也提溜着太宰治痛骂了他一顿,后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嗯嗯啊啊”地点头一顿敷衍,被暴揍一通后俩人默契地在任务汇报中抹去了这一环节。


有一种说法是,拥有同一个秘密是一段友谊的开始。友谊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并不准确,但自此以后太宰治的确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因这个始终未能说开的秘密在缓慢地改变——太宰治虽然还是不停地给中原中也找茬,但是不再在战场上下会使对方受伤的绊子;中原中也虽然还是会在太宰治有意的挑衅下揍他一顿,但不再提交申请与太宰治解除搭档关系的文件。


他不能盖棺定论这变化是好是坏,反正与中原中也扯上关系之后一切都变得有些混乱,但自从经历了那件有些尴尬的事情之后,他的目光开始从中原中也头顶的数字移动到这个真实的人身上了。


自从经历过上一次改变中原中也数字的事情,他摸索出来这个规律:只要他自杀,就会延长那串数字。而后太宰治又尝试过很多次自杀,无一例外地都被中原中也半途搅乱,有时不是那么的有用,但总归还是让其缓慢增长着。


但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了。看中原中也被气得跳脚的表情、被嘲弄时露出的恼怒尴尬的表情、被训话时露出的不服输的表情,可比那串冰冷冷的数字有趣多了。


太宰治这样和朋友说,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


“……所以说,你能看到的那串数字,”年龄稍大一些的红发好友歪了歪头,“它真的存在吗?”


“别听他瞎说,”黑发男人抿了口酒,“太宰在胡说八道这方面擅长得不行。”


“我没有胡说!”唯一称得上是少年的孩子举高了胳膊趴在吧台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悠悠道,“我说安吾君,我不会因为你会在五秒钟后死掉就会原谅你!”


“……”男人僵直住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认真的太宰治,空气凝固了五秒钟后,无事发生。


“这句很显然是在胡说吧。”织田作之肋叹了口气。


坂口安吾扶住额头:“突然间就能体会到你那位搭档的可怜了啊。”


“蛞蝓?你是说蛞蝓?”太宰治不满地挥了挥手,“我才不会告诉他这些。”


“如果真的可以看到所有人的死期的话,”织田作之助突然认真道,“太宰君还真是很辛苦呢。”


坂口安吾吐槽道:“他那是在开玩笑的吧……”


“嘛……”太宰治将脑袋在臂膀里来回滚了一圈,露出一只眼睛眨了眨,“不过如果我真的知道的话,你们会好奇自己的数字吗?”


坂口安吾耸了耸肩:“这个啊,不好奇,比起知道那种只会带来恐慌的东西,我更想知道怎么应付这堆文件。”


太宰治看向织田作之助,后者也摇了摇头:“不好奇。这种东西如果无法改变的话,还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为好吧。”


太宰治凝视着好友头顶那串01/07/07:05:32的数字,半晌还是别过眼睛,把脸埋在手臂里。


“那如果!”他突然抬起头大声说,两位朋友都被他吸引去注意,“如果,如果我知道,但我阻止不了它的发生呢?”


坂口安吾本来看太宰治认真的态度愣了一下,听完后却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死亡吗?它本身就不会被什么阻止的吧。”


织田也点了点头:“死亡如果已经注定了的话,就应该有它的道理的吧。”


“反正对于我的话,没什么比活着本身更为重要了。”他抿了口酒,顿了顿,补充道:


“但死亡只是死亡而已。”


坂口安吾闻言复杂地看了眼红头发的男子,半晌轻轻笑了一声,低头极小声地感慨说:“说了句不得了的话啊……”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酒杯。


“不过如果是太宰君的话,应该会很想知道自己的数字吧?”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诚恳地发问。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晃了晃脑袋:“嗯哼,我可是超——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死掉啊。”


他看向杯子里自己的倒影,轻声说了句:


“所以啊,真是可惜。”


他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东西,除了那串代表死期的数字,还能看到无数隐藏在黑暗中正在运作的齿轮。那些齿轮是无数人的灵魂,而所有人都注定在某一个环节脱离,推送着别的齿轮继续前进。


没有人能操纵齿轮,只有人能观测齿轮,太宰治是其中之一。但他实在疲于观察这些东西,因此裹上了一只眼睛,看到的便是属于夜幕下运作的齿轮,他试着去阻止好友已定的死亡,但也只是因此成为了推动他死亡的一个齿轮。


直到织田作之助的生命计时归到零,他才得以解开绷带睁开另一只眼睛,看见阳光下运作的无数生命,做出了尝试另一种生活的打算。


准备叛逃往往比叛逃本身更为危险,除此之外令他心烦意乱的就是中原中也头顶的数字开始奇怪地跃动起来。以往他用尽浑身解数试着改变的数字,现在开始像引起他注意一样完全脱离了正常时间流速跳跃着改变,或许只是因为太宰治说了一句什么便平白无故地增减个几年,导致那串数字最少时仅有三四天的时间,最长时则有近乎四五年的时间。


太宰治被这变化搞得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惊胆战,中原中也的生命线像玩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他只能一边试探着那串数字的变化,一边与线人做好联系,布下叛逃的局。


他的小搭档直觉一向准到可怕,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也开始一反常态地密切关心起他的行踪起来,但叛逃的计划他不可能告诉中原中也,一是他根本没打算带着中原中也离开他认定成家的港黑,二是说出口的话终有一日会暴露,只有闭嘴不言对于他本人和中原中也来说才是最为安全。


但好在中原中也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每天都用着一种狐疑的眼神打量他,除此之外也没有干扰他的行动,于是太宰治也放任不管,继续一边照顾着那串忽上忽下的数字一边安排着手里的行为。


终于,最后一个齿轮开始运转,中原中也接到了派往欧洲的一个任务,在他们的寝室里挑挑拣拣着出行的行李。


太宰治靠着门框看了一会,还是小小一只的蛞蝓蹲在那里挑挑拣拣,从十五岁到十八岁,除了中原中也本人一直在意的不行的身高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其他的几乎都在悄然间有了改变:中也的头发更长了,他开玩笑说过一次现在的潮流是长发,中原中也便真的信了开始留长发,现在已经可以扎一个小揪揪在脑袋后面;他的眼角也长开了,眼型变得更为狭长,眼神也多了几分黑手党人的成熟凌厉;穿衣风格也逐渐跳脱出黑西装四件套,除了工作时间,也开始尝试更加适合自己的衣服,虽然有些时候的审美太宰治的确不敢苟同,但中原中也还是一贯的大胆且有些盲目自信。


再过去几年,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中也。”他突然开口。


“嗯?”中原中也正在把领带整理着放进行李箱里,生活用品不需要他多带,那边会有专门为他准备好的东西。


太宰治张了张嘴,本来开口想说“小矮子不如把自己整个塞进行李箱里就能免掉机票费”,但随着中原中也的动作,那串数字也跟着晃了晃,他便没能发出声音。


04/129/21:06:20。等他们下次见面,这串数字还剩多少呢?


中原中也看他不说话,有些烦躁地甩开头发看过去:“干嘛啊?”


太宰治挑了挑眉,摊了摊手:“没什么,正在模拟中也出差后的情景啦。像是:中也——螃蟹啊——中也——荞麦面——然后因为吃不到而饿死,这个样子。”


中原中也挤出一个十字来:“哈啊?原来我就是食物供应商吗!就不能自己去买吗混蛋!”


“那我还要狗狗做什么?”太宰治皱了皱鼻子。


中原中也已经合上了箱子,警告地看了太宰治一眼,拎起行李起身。


太宰治始终靠着客厅的门框没有动作,也没打算去送,就这样看着中原中也走到玄关处换鞋,推开门的一瞬间,中原中也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扶了扶帽子:“别突然就死掉了啊,太宰。”


然后合上了门。


太宰治于是也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微微低下脑袋叹了口气,脱去了身上披着的黑色风衣。



09/


新一年的日历被替换成了侦探社下发的日历本,之前坂口安吾捎给自己的印着某品牌广告的日历本已经被划完三本了,日子照例一天天的过,一切事情都在预料之中,而加入了完全与过去对立的组织,说不上什么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只是切实站在阳光里,笑出来的机会也多了些许。


有时候太宰治想过回去看一眼,仅仅看一眼中原中也头顶的数字有什么样的变化,但这种念头大多都在生出的一瞬间被摒弃作废,毕竟流逝的时光无差地让所有人走向死亡,中原中也也不能例外。三四年前的中原中也头顶上的数字,也就只有四年多的时间了。


那就意味着见面的机会,也快要到了。


熟悉的地牢里还是原来港黑的那股子自带的阴冷感,只是往日是审讯者与被审讯者掉了个位:过去的审讯家、如今的叛徒太宰治被锁在墙上,懒散地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手铐上。


皮鞋踏地发出的“哒哒”声响早在那人说话前就响彻空旷的牢狱,黑色发丝遮掩下的眼眸动了动,轻轻闭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再次睁开时,便带上了生动的惊讶。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吗?”


笨蛋蛞蝓,走路的声音早就暴露了啊,那个鞋子,待会一定要好好嘲弄一番的。


“这个声音……”他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


“你这幅样子,真是胜过百亿名画啊。”身形小巧的黑手党干部从阶梯上走下,笑着道,“是不是啊,太宰?”


从地牢阶梯上缓慢走下的那个人,头发更长了,挽成一个低马尾耷在肩膀上。气场似乎更加强大了,补上了四年还是没怎么变的身高——太宰治忍住了笑出来的冲动——显得更加盛气凌人了,二十二岁的身形要比十八岁更加有种游刃有余的韵味,如果说过去还是略带稚嫩的脸庞,如今就出落得像一支完全绽放开来的血红色玫瑰了,而每一片柔软花瓣都卷曲起锋利的一角,就连茎上展开来的利刺也只会让人生出不顾被刺伤的风险采撷的欲望。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他喃喃着,眼神却未曾从那人身上离开。


00/73/21:30:53


他开始期待了,开始期待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将会被怎么改写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爆发了很多事情,他这个宝贝徒弟太招人稀罕了,好像自从捡到中岛敦,大小事就没有断过。


太宰治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继续和魔人对话着。


他有些厌倦这出戏剧了,很多与他成为敌手的人只需看一眼便知道结局如何,于是只能在心里暗暗期待着高潮来临的那一刻:虽然他那个时候看不到,但只是想一想那个场面都要笑出来了。


被刺中后药效扩散得很快,他记得中原中也的倒计时大概还有几个小时,放心地昏倒过去。


接着被中原中也一拳打醒了。嘴里的药丸在冲击力下破开,解毒剂让他逐渐清醒,在意识回归的那一刻他忍不住上扬嘴角:他们又一次做到了改写死期,脏兮兮的中原中也的头顶几乎归零的数字在他们一起下落的时候又开始闪烁着上涨,像是满心雀跃的感情,几乎要突破胸腔流窜出来。


这才是生命该有的样子:永远炽热,永远破开命运的诅咒,滚烫得几乎灼伤他。


但他放不开手。



11/


他和中原中也常常见面。


虽然不如过去还是搭档那会儿那么频繁,但无论是侦探社还是港黑都有意培养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作为“新双黑”,像是某种交接仪式的责任感,他们经常以此为借口见面。看着后辈像过去的自己一在打闹中成长进步逐步代替他们的一种复杂心情,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共感。


太宰治虽然面上不显,但确实是打心底里放心他们,无可否认地是现在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在各个方面都有种无法脱离前辈照料的幼稚感,但他能看到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留给他们磨合进步,在之后的战斗中,他和中原中也都有意无意地开始退出战前策划以及战斗主力,引导他们自己探索隐藏在横滨下的无数机构组织的位置以及运转方式,逐渐成为推动城市前进的一枚稳固的齿轮。


“哈……明明还那么年轻,就好像退休了一样呢。”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有些狭小的空间塞不下伸长成一整条的他,于是椅子便被带动着向后挪动了几分。


他侧过头看正在取隔热手套的中原中也:“你说对吧,中也?”


中原中也取出蒸好的螃蟹放在餐桌上,斜了他一眼:“别乱动我家家具的位置。”


“什么我家你家的,好见外哦,”太宰治笑嘻嘻地回答,“都在这里住那么长时间了,和我家有什么区别。”


他说着从桌子上捞过自己的那一份拆蟹的工具,伸长了身子迫不及待地抓了只螃蟹,被烫得又迅速扔进碗里。


翻了个白眼,中原中也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有,不要把自己偷懒不工作当成提前退休了啊,国木田会哭的吧。”


“才不会呢!”太宰治和滚烫的螃蟹缠斗了一会,终于揪掉了一只蟹钳,心满意足地开始剥起蟹肉,“本来就没有很多工作了吧……”


太宰治喜欢吃螃蟹已经有很悠久的历史了,自己也练就了一套娴熟的剥蟹手法,三下五除二就破开蟹钳露出完整的肥美白嫩的蟹肉。


“中也笨死啦。”看着中原中也慢条斯理地照着最常见地步骤剥蟹,半天还没打开蟹壳,他便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顺手递过去手中用蟹钳壳乘着的蟹肉。


中原中也谈不上把吃螃蟹标榜成自己的爱好,但绝对也算是喜欢蟹肉口感的。十六七岁的时候,小羊没吃过这种东西,都是从搭档那道听途说这种美味,第一次有机会吃蟹时却因为比不过太宰治剥螃蟹的速度而输了赌约一口没有吃到,愤愤了很长一段时间。


十年过去,可能那时的他们已经把作为孩童最幼稚的一面都发泄在对方身上,如今太宰治可以送出第一口蟹肉,中原中也便顺理成章地接过去。


“中也有想过退休后打算干什么吗?”太宰治挑着蟹肉问道。


“退休啊……”中原中也慢慢地咀嚼着,“退休的话,我肯定会养一条狗的吧。”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太宰治像是忍不住了一样开口:“……然后呢?”


“没了啊。”


“……”


“……果然就不能期望从蛞蝓嘴里听到什么伟大浪漫的计划。”太宰治没精神地耷拉着脑袋。


中原中也失笑:“什么啊,养条狗哪里不伟大浪漫了?”


“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中也根本就没有想过那种像是旅行之类的宏大计划吧。”


“我已经旅行过很多次了,无论是出差商谈还是被邀请做客,都去过很多地方,”中原中也耸了耸肩,“现在发现其实待在横滨也挺不错的。”


太宰治看着他:“认真的?中也?我以为中也会想到骑着机车环游世界,或者当一个地下摇滚歌手呢。”


他认真地想了想:“或许当个古董收藏家也不错?毕竟中也看上去真的很像上个世纪的衣帽架啊……这样说的话,中也是不是和我说过打算出个人专辑来着?中也不会告诉我,打算在森先生手下干活到老死吧。”


中原中也抬头看了滔滔不绝的太宰治一眼,又慢慢低下头,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嘛,还是先养条狗再说吧。”


太宰治戳了戳面前的螃蟹:“嘁,果然小狗满脑子都是同类。”


中原中也抄起餐具打了一下黑色的脑袋,警告道:“螃蟹还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似乎有什么与过去不尽相同,与某些事情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雾,也没有人打算说破什么。


太宰治还想说些什么,被中原中也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接起电话的干部头顶那串数字:00/06/19:12:05,然后注视着他严肃起来的眼神和张张合合的嘴型。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串倒计时接近于零,大概从一个月前,这串数字就时不时晃着他的眼睛。但他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二十多年前他见到中原中也时,倒计时说他还有三十多天可以过活,但他仍然活到了现在不是吗?


中原中也挂了电话,迅速地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和仍然坐在桌子上发呆的太宰治说:“走了,愣着干嘛,你是不是又把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


太宰治扬了扬眉毛,翻出自己的手机,确实,他错过了来自同事的四通电话,下一秒国木田独步的名字又跃到屏幕上。


他迅速接起电话:“喂?”


这次国木田独步来不及质问他为什么又不接电话,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前几日起突然出现大量异常死亡的横滨居民,经调查后怀疑为异能者所为,这件事便移交给异能特务课调查,但不知是谁在煽动恐慌情绪,导致调查始终不能有效推进,便又联系了武装侦探社帮忙调查这件事,让他现在去侦探社开会。


挂断了电话,太宰治看了看中原中也的眼神,叹了口气:“同一件事情?”


“并不完全是,”中原中也摇了摇头,“Boss会联系你们社长,到时候见面再说。”


中原中也整理好了外套准备离开,突然被身后辨不出情绪的声音止住脚步。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下次见面,什么时候。”


“啊。”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向突然沉寂下来的太宰治。


对视上的一瞬,他们都说不清从那对从小看到大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只是过了一会,中原中也突然说:


“三天。”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


“三天,三天后我会去侦探社,”中原中也冲他笑了笑扶了扶帽子,“到时候见,老搭档。”


三天的时间,足以太宰治把整件事情整理清晰,连同港黑那边有意无意放出的消息,这件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加严重:似乎有人在挑起群众反对异能者的情绪,这个团队中有可以操纵精神的异能者,也有些未知的异能者。


三天后,港黑提出了合作申请,他在会议室里见到了略显疲惫的橙发干部,头顶上闪烁着00/03/21:18:07


两边的线索合并,以及各方军师级别的人物在场,还有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联手调查几天后的结果,理清线索后目标明确指向一个海外犯罪团伙,谈不上势力很大,但野心不小,不知用什么邪门的思想召集了一堆稀有异能力拥有者。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太宰治撑着下巴眼神游离,直到会议室突然安静,大家都看过来,他才回神过来。


“……所以我们需要双黑来保障这次行动给他们最后一击,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你们作为最后的秘密武器。你们可以吗?”国木田独步扶了扶眼镜,重复了一遍。


中原中也与太宰治对视了一眼,前者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没有问题。”


太宰治耸了耸肩:“如果小矮子没有问题,那我也无所谓啦。”


中原中也可以运用荒神力量的情报只在在场几人中共享,国木田独步作为下任社长清楚这件事,太宰治明白,秘密武器指的是这个。


散会后他找到整理着文件的中原中也,凑了上去:“中也——”


“干嘛。”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但没有推开妨碍自己工作的某人。


“没什么,”太宰治一只胳膊撑着中原中也的帽子翻了翻文件,果然找到了那份PlanB:中原中也最后使用污浊时考虑到太宰治必须及时赶到,改变了少许先前作战计划中的路线,让太宰治的位置更加靠近中原中也,“上课没有听课,现在来看看笔记。”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别压着我!混蛋!”


太宰治的目光停在备用计划上一阵时间,突然说:“十分钟呢。”


“什么?”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问。


“十分钟。我最快赶到中也身边,也要十分钟。”太宰治的目光来到那对蓝色的眼睛,“中也,你能撑到那时候吗?”


“又不是没有过,”中原中也一脸无所谓道,上上下下扫了太宰治一眼,“只要你别死了就行。”


“只要你赶得来,我就来得及。”


就像二十二岁屠龙那一次,明明他知道那串数字即将归零但还是安心地任由刀子扎进身体,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会冲破固有的命运赶到他身边,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死期。


“好。”他回答。


他们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从初识的一刻,就注定一起过这将被记载下的一生,几乎每一次横滨所经历的灾难履历中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或是搭档、或是敌手、或是同盟,你说他们的故事,到底也避不开彼此的姓名。


这场捍卫异能力者权利的战斗是无数人生命的终点,仅仅二十四小时的区间,便让许多普通人的倒计时归零,这是太宰治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战斗系异能者对抗的战斗进入尾声,但拥有精神操纵异能力的那个人还没有被找到,太宰治有些烦躁地踢开脚下的碎石,接应上预先设计好的勘测队伍。


他把地标标好交了出去:“马上联系尾崎红叶干部,如果她那边还没有结束就直接联系你们首领听他吩咐,抓到人了就立刻放出信号不要拖。”


几个人面面相觑:“可是,我们原定是您……”


“我还有事要做。”太宰治拢了拢长风衣,看了眼定位快步离开。


时间还够,他比预先更早赶去中原中也的战场,而此时中原中也还没到开污浊的时候,无论怎样时间都够用。


脚下的碎玻璃嘎吱作响,废墟中还埋藏着半颗被压扁了的花束,太宰治顿了顿,从中拾出一朵还算完整的白玫瑰,随意从路边选了辆点了火的空汽车,把花从窗口扔在副驾的位置,便打开车门踩下了油门。


十分钟,距离原定计划中找到那个异能者的最晚时间还有十分钟,他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看着始终没有信号传出的方向皱了皱眉。


距离他赶到中原中也的位置还有五分钟时,他始终未切换的耳麦频道里传来中原中也的声音。


“太宰。”中原中也冷静的声音混杂着电波滋啦滋啦的声响传来。


脚下加重了油门,他按上耳麦回复:“这就到。”


背景音有些嘈杂,太宰治听见对方简单说了句“好”便掐了麦,他迅速切到国木田独步的频道让他撤离在场异能者以及群众,又连接到与谢野晶子的频道让她立刻赶到中原中也的坐标。空旷的城市只有一辆疾驰的车穿梭在废墟之中。


远方城市另一头有红光炸裂开来,一瞬间染红了大半个横滨,像火烧云,在苟延残喘的废墟上空铺展成亮丽的风景。


五分钟,五分钟的时间他就能赶到失去理智的中原中也身边,改变那个时间。


太宰治向来不会算错什么,一切都是按照计划那般进行,但等他重重甩上车门时,向来以冷静自持的他却忘记副驾驶上还有朵未曾送出的白玫瑰,被半红的天边染红。


半空中那道红色的影子,远远地看去,头上模糊数字静静地闪烁着流逝:


00/00/00:05:32


太宰治在找的中原中也的一瞬间锁定了一条到达他身边的路,顺着漂浮的碎片,构筑成一条通往神的天梯。


黑红色的纹路缠覆到脸上,狂乱的重力场下,无数建筑物的钢筋混凝土像鸟儿一样浮在半空,给太宰治提供了踩踏的阶梯,而他的每一步都让脚下的阶梯受人间失格的影响应声而落,重重地砸落到地面粉身碎骨。


向上的每一步都无法停止,他只能大跨步地跳跃着,暗笑自己仓促狼狈的身形,似乎是有意为之,中原中也仅存的意识让石块之间的空隙稳定在可以跳跃的程度,太宰治抓住这个间隙一步步向他靠近着。


身后突然袭来异常强烈的风,太宰治警惕地闪过身子,一条钢筋竟如同细蛇般从他身侧刺去,狠狠地扎穿了面前的石头!


还有敌人!还有活着的异能者!


他突然想起情报里一位能够使金属变性操纵金属能力的异能者……但不应该达到这种程度。


太宰治把自己撞进身侧一栋写字楼的窗户,玻璃一瞬间碎成粉末,碎屑在身上滚了一圈,因为衣物以及绷带的阻碍并没有划伤自己,他从大衣内内侧口袋里掏出枪,从上向下俯视着严重破损的城市。


中原中也的力量还在扩散着,重力球在地上砸出巨坑,坠落的建筑碎片像陨石一样划破暗红的天空,无所谓那个异能者躲藏在哪个位置,都必定撑不过太长时间。


似乎是垂死挣扎着抵抗重力,本该在城市中极为有利的异能现在只能操纵钢筋拧成的铁条,从地面的废墟扎出,像深海中巨型章鱼的触手在半空中挥舞。


太宰治转过身向着楼上跑去,此刻大楼也在动荡着,他脚下的地面也在被带动着颤动,他脚下不停地向楼顶层跑去,开始有楼梯碎掉上浮,脱离了扶手,他踏上最后一阶阶梯,撞开了通往顶层的铁门,站上了天台处。


现在中原中也离他并不是很远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串数字事不关己地倒计时着:00/00/00:03:17


荒神在半空中痛苦地吼叫着,手中能力聚成的重力球向着地面的钢筋触手狠狠砸去,顿时破开一个大口。


这座写字楼大概有十七层,因为塌陷了些许后,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大半边身子,脚下传来大楼颤抖地悲鸣,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定定地看着通往中原中也身边的一条由悬浮碎石铺成的路。


太宰治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脚下点上第一块从地面拔起的混泥土。


很近了,抓住中原中也后,他只要带着他一起再次跌回这栋楼的楼顶,这个距离的冲击力不足以破坏五脏六腑——只要抓住中也!


在太宰治瞪大的眼睛中,能看到本该漠视万物的荒神像是冲破了什么禁锢,竟有挣扎的表情在布满黑痕的面孔上显现出来,中原中也挣扎着向他伸出手——


身后挥舞着的钢筋沿着墙壁上行,看着令人生寒的无数钢铁触手挥舞着,扑向空中小小的两个人影。


他突然想起情报中那个精神操纵的异能者。


重力在重力使的愤怒下压迫着钢筋下沉,本该毫无抵抗力的触手却在明显反抗着上行——


这不是一种异能力的作用。


精神操纵、金属变形、废墟中不应该存活下来的人、不知为何招募了那么多的稀有异能力拥有者……


——这是一个由无数异能者尸体堆叠而成的傀儡异能集合产物,才能勉强抵抗神明的愤怒。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活着的异能者,从始至终只有那个可以融合死者异能的、操纵尸体的异能者!


阻止这具傀儡可以很简单,只需要太宰治简单的触碰,组合异能爆发的产物便会像被扑灭的盛火徒留下的烧焦的果木,但他没有时间去管身后蜂拥而至的钢筋触手,闪烁着的倒计时已经快要结束。


过度使用力量使中原中也痛苦的叫喊出声,太宰治向半空中被血污糊了满身的人影伸出手,去触碰中原中也拼命动用残存的理智向他伸出的手。


就像他十五岁抓到那只手,就像他二十二岁接住他,就像无数次他改变那个倒计时——


手指与手指,咫尺间距,他从空中坠落。


钢条刺破皮肉的声音在耳边清澈地响起,从胸膛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猛地一顿,明明没有停止脚步,却因为人间失格作用在异能上而的一瞬间没了刺穿胸脯的钢筋的支撑,血液与温度混合着力量迅速流失,他只能服从重力无力地向后倒下,像一只断了翅的鸟一样从空中坠落。


鸢色的瞳孔里映出那串隐形的数字:


00/00/00:01:49


在荒神悲痛的吼叫声中,一切生的感觉都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淡化开来,连同他未能触摸上另一只手的温度也归于冰冷。他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看到的这串数字,不仅仅代表着中原中也的生命。


那也是我的生命,是我一半的灵魂。






02/


中原中也第一次见到太宰治,那个浑身冒着黑气的瘦瘦的男孩正在打着电话,古怪地缠着半个身子的绷带,好死不死地非要调查荒霸吐事件,头上顶着一串奇怪的倒计时,他远远地看了一眼:


00/32/12:32:08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串数字还在递减,闪烁的微光看得他奇怪的皱眉。


很明显他并不懂这什么意思,但或许是这家伙的异能力,但不管怎么样都会败在重力之下。他这样想着,伏在暗处的身体腾空,一个飞踢把那人踹进墙里,看上去瘦骨嶙峋的黑发男孩被他嵌进墙里,像是死掉了一样瘫倒在那。


中原中也不屑地低下眼睛看了他一眼,嗤笑出声:港黑派来的家伙,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尘土飞扬之后,他这才能看见男生动了动,抱怨了一句“痛死了”,与此同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男生头顶的数字闪动了一下,竟然开始飞速增长,最终停止在00/83/23:16:23的位置。


中原中也诧异地拧了拧眉,脚下用力碾了碾男生的胸骨,他对未知的异能力抱有警惕之心,这一串奇怪的倒计时不知代表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弱鸡异能,果然就是搭配这种小鬼。


但中原中也没想到他有后援,那个异能力也不赖的老头与他缠斗了一会,他突然感觉脖子上多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人间失格,我的异能。”刚刚被踹进地里的男孩不知什么时间来到他的身后,手抚上他的脖颈,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操纵重力的能力消散开来,随机惊愕地反应过来:


这家伙有两种毫不相干的异能?!


一瞬间来不及多想,他只能先用体术踹开男孩再用异能对抗敌手的冲击,惊讶地看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男生。


这不可能啊,拥有两种异能力的人……


他张了张嘴,但显然在战场上询问敌方的异能力问题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他还是强迫自己别过目光,看向别处。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样的倒计时。


只有那个男生,顶着串看上去就很不祥的倒计时,像个鬼魂一样幽幽地立在那里。


但很快没有时间留给他纠结这个问题,他被钳制住送入港黑,被迫与港黑首领来了场不太友好的谈话,最终迫于同伴被俘的现实与那个阴暗男——太宰治合作,调查荒霸吐事件。


整个过程中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太宰治的那串倒计时代表着什么,但看别人的反应,并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看到那串数字,就连太宰治本人都没有表现出有关自己头顶的那串数字的异样。


但对太宰治始终若有若无的敌意让他始终没有暴露自己能看见那串数字的事情,而男生似乎对招惹他这件事十分上手,不是拿赌约激他,就是挑拨离间他和“羊”的关系,无一不让中原中也火大的同时,又在无形中体验到与“羊”之外的同龄人相处的新鲜感受。


那种从不因他首领的地位表现出畏惧又憎恶的表情、不会因他强大的异能表现出仰慕混合着嫉妒的神情、更不会用淬了毒的刀子在他拥抱对方时狠狠扎进他的腰侧。


那是他遇到太宰治,解决完兰堂事件后一个月左右,自被同伴重创后被看上去早就料到所有事情的黑手党捡到,他与太宰治的同盟也就此成立了。



04/


连续第三天,太宰治端着放的东西少得可怜的餐盘,“碰”地一声放到他的对面。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地折断了手里的餐勺,压着声音怒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缠着我。”


“什么叫缠着你,”太宰治皱了皱鼻子,慢条斯理地从盘子中叉出一块有些糊了的土豆放进中原中也的卤肉饭里,“喏,我喂狗。”


中原中也“唰”地一下站起身,手扣在了盘子上准备掀翻到对面人身上:“太宰治!你别逼我揍你!”


“对搭档无故使用暴力是会被关禁闭的哦,中也君——你忘记这周四你已经惹到首领了吗,”太宰治模仿森鸥外的语气摇晃着脑袋说着,话锋一转,抬了抬眼皮,“再说,看好我的狗不应该是我这个主人应尽的责任吗。”


中原中也重重地砸了一下餐盘,本还人声鼎沸的公共餐厅里顿时没了声音,统一穿着一身黑的一众黑手党员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打过来,被人群注视着的中原中也根本不在乎这些目光,直直地瞪着太宰治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就直说,不要总说些莫名其妙地话来恶心我。”


太宰治头上还顶着个倒计时,明晃晃地在一堆黑压压的人里最为扎眼,中原中也本就一看见这串无时无刻都在倒数的时间就感到无由来的焦虑,而太宰治还故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烦,搞得他每天都想把这条青花鱼砸进地里。


太宰治坐着静静地看着他,他从那对鸢色的眼睛里找不到什么突出的情绪,像一潭死水。


这场对峙以中原中也终于受不了了把饭扔在那里气冲冲离开作为结尾,而太宰治也是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在鸦雀无声地食堂中起身向管理员要了两个打包盒。


其实中原中也撂下饭转身离开的时候有种“啊终于说出来”了的舒爽,年轻气盛的孩子最喜欢赌气,他本身就因为被原本伙伴背叛捅下的伤好了还没几天感到身体不适心情也不好,太宰治这个新晋搭档就老是顶着个倒计时在他眼皮子下面晃——不仅仅一直缠着他,还特喜欢在任务中给他下绊子,很多次中原中也因为作战计划进行到一半找不到他,才因心急中了埋伏而受伤。


他不知道太宰治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他受伤,和那个倒计时又有什么关系,中原中也讨厌思考这么多,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一脚踹飞了沙袋。


沙袋直直地飞向门口,一个已经走到门口的黑色的人影侧了侧身子,沉重的包袱击中门框弹到地上,躺倒在他的脚边。


“你来干嘛?”中原中也恶狠狠地看着他,“找打吗?”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拎着两个保温盒走过来:“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暴力蛞蝓。”


他找了个观台的空位置坐下,冲着中原中也招了招手,后者像个被惹恼了的兔子一样站在原地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于是太宰治叹了口气,拆开自己的咖喱饭。


“你真的不吃饭啦?”太宰治打开另一份饭盒——是中原中也点的卤肉饭,阵阵卤肉的香味散发出来,于是饿了一个下午的十五岁小孩只能一边努力保持着警惕的表情一边不住地吞咽着。


像小狗一样。


中原中也咬了咬牙,太宰治这幅样子被他自动解读为求和,过去和羊的那群孩子在一起时也有矛盾摩擦,大些的孩子学不会道歉,找寻物资时为他带来一瓶波子汽水便算是给了个台阶下。


十五岁的男生心里天人交战了一阵子,还是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重重地坐在搭档身边端起自己的饭大口大口地吃掉。


他放下勺子,没什么好气地问:“所以你这两天事怎么回事啊?”


“唔……”缠着绷带的男生慢慢咀嚼着自己的咖喱饭,含糊不清地说,“还不是怪中也……”


“什么?”中原中也没怎么听懂,皱着眉问道。


太宰治咽下一口饭回答:“没事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一起吃的第一顿饭,虽然没人说话,但中原中也也不感觉局促尴尬,两个孩子就自己吃着自己的饭,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


中原中也本以为经历过这件事,太宰治应该会好一点了,至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用着渗人的目光盯着他瞧了。他想,或许他们称得上是朋友了,在羊里,能够一起吃饭的代表着接纳与保护。


他对太宰治头顶的倒计时更加好奇了,经过多日的观察,倒计时始终按照“年/日/时:分:秒”的规律排列,按照他玩过那么多游戏的想象,最有可能的猜测反而是最不祥的预兆。


很快表示“日”的数字变为零,首领下派给他们一个在中原中也看来完全不需要两人一起出动的任务,但那串倒计时吸引着他,直觉告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太宰治,于是在太宰治反常地提出的让他们一起行动的计划没有异议。


他跟着太宰治,看着他转了一圈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不由地在心里暗暗咬牙:合着这家伙认真起来不是完成不了那些任务啊!果然之前任务过程中出岔子都是这个混蛋的错吧!


他只顾着在心里吐槽,没注意太宰治把自己领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子中,天色本就很暗了,巷子里更是没什么光,太宰治穿着一身黑,裹着半个身子的绷带,直直地盯着他,硬生生把中原中也看得汗毛倒立,质问了一句没得到回答,于是有些奇怪地抹了把脸道:“我脸上是有什么……”


突然,那个本来静得像个雕塑的黑影袭来,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中原中也的脖颈把他撞到墙上,与此同时他感到有微热的枪口抵上自己的额头。


……什么啊。


过去不好的记忆在眼前再次上演,中原中也在惊愕过后不由地自嘲,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被朋友背叛过一次了,还这么轻易地相信所谓的搭档吗?


首领和他所说的,成为组织的奴隶,在适合的时间被抛弃——他这是要被抛弃了吗?


“……为什么!”中原中也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话,“是……是首领的安排吗?”


他能感受到太宰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中原中也顿时感觉气道被压制地阻绝了空气,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掰开钳制住他呼吸的手,嘶哑着嗓音:“放、放开……”


00/00/00:03:27。


他依稀看到太宰治头顶的倒计时。


——这是什么?这是太宰治杀死他的时间吗?中原中也模糊地想,开什么玩笑啊。


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踹开太宰治,他不怕那把枪,即使到这种地步,他还是认为太宰治不会开枪。


他不像过去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和“羊”中任何一个成员都不一样,无论是明显与他们不同的思想还是与同伴的相处模式,都不能用中原中也过去的经验判断了。


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认,太宰治有自己的想法,他所做的每一步都让结果落在他的预期上,如果他想杀死一个人,可以像刚刚一样做的天衣无缝,如果他想害自己,也能让自己毫无察觉。


搭档,什么是搭档,他真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太宰治吗?


太宰治突然松开手,一瞬间闯入肺的大量空气让中原中也跌倒在地,痛苦地扶住墙面咳嗽起来,立刻伸手去松脖子上的choker,他目前不想有脖子上存在任何东西的感觉。


“你、咳、你疯了吗?!”回归的理智让中原中也怒吼出声,他不是不能理解太宰治的计划,但他应该至少拥有知情权,“你什么意思?!”


太宰治站在那里,手中的枪无力地垂着,中原中也等着他解释,或是为了什么隐藏的任务,或是什么其他的——


“中也明明可以踢开我吧?为什么不呢?”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料到这个回答,像是一种轻飘飘的责备,顿时让他的怒火窜了上去,于是揪着他的领子把太宰治撞在粗糙的墙面上,抵住他厉声质问:“我在问你话!你是什么意思?!你他妈的是想杀了我吗?!”


太宰治的头撞上墙壁,然后无力地向一侧偏离,黑色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嘴里还在念叨着:“中也为什么不回答我啊: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不挣脱开?是因为首领的命令就能甘愿去死的那种人吗?……真是好无趣啊,为了这样的家伙打算活下来试试看的我,当初真是和笑话一样啊……”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听不懂太宰治在说些什么,只是怒气与说不清的情感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中原中也的手紧了紧又紧:“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混蛋?!”


太宰治抬眼轻飘飘地看了眼他,突然打开扣在衣领的手,鸢色的眼睛恢复了一片死气:“回去吧,中也,回去像只忠诚的狗一样向老板汇报工作去吧。”


太宰治说完就向着巷子深处的方向走去,挥了挥手:“滚开,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看着你。”


中原中也看着他的背影,身体微微颤抖着,握紧了拳头。


00/00/00:01:03,这样一串数字在太宰治的头顶上微弱的闪烁。


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咬牙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操纵重力跃到旁边楼的顶层,高层的风很大,有些凉,刮得脸颊有些痛,刺得眼眶也跟着发疼,他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choker,扶着天台边缓慢地坐了下去。


荒霸吐占用了他八年的时间,他错过了孩童认识世界与人类的时间,作为一名不合格的年幼的人类,他一直学习着如何适应人类复杂的感情,或是厌,或是爱,但除了荒霸吐的力量带给人们的惊惧,他还未曾得到过感情上的任何回声。


人类不该如此吗?憎恶换来憎恶、信任交换信任、保护回应保护、付出得到回报。


但不是,无论是“羊”选择的背叛、还是刚刚差点掐死他的所谓搭档,都不是他想要的。太宰治果然是讨厌他是到了能杀死他的地步,果然做搭档还是太难为——


坐在无人的天台上,动态视力良好的他捕捉到巷子下的人影举起枪抵在自己的下颚。


蓝色的瞳孔猛的缩小,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一跃而下,重力让自己加速落地又平稳着陆,然后一脚踹向太宰治握着枪的手腕。


枪声响起,还有垃圾桶被击中后发出的难听声响,他看见倒在地上撑起身子的搭档头顶那个无限接近零的倒计时突然开始疯狂上涨,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像游戏机计分时的数字,最后停在了00/35/15:26:07的位置。


中原中也突然想到了:太宰治这不是想杀死他,他是想杀死自己啊。


那么那个倒计时,就是他求救的声音吧。


中原中也对上太宰治抬起的错愕的目光,突然间明白了搭档之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一半的生命,是他一半的灵魂,是他永远走向同一终点的命运。他便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原来是又在找死啊?”他嘲讽着勾起嘴角,吐出后半句话,“自杀狂混蛋。”



06/


和旗会相处的时候,中原中也才算是体会到真正拥有朋友的感受。


和羊的孩子称不上朋友,顶多算是隶属统一组织的责任感牵引的感情,和大姐、森先生是有些亲情意味的上下级,和太宰治……


他甩了甩脑袋,抱着酒瓶嘟囔着:“和太宰……和太宰是条该死的在锅里煮着冒泡的青花鱼混蛋!”


语序混乱且毫无逻辑。


几个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这场欢迎中原中也入会的聚会还没有开始很长时间,其实大家都有拦着小孩喝酒,给中原中也倒得酒是酒精含量最低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服输的中也顺了瓶威士忌,兑在了自己的饮料里。


骰子还没玩过两轮,中原中也就开始迷糊了,到自己的回合摇了半天骰子,打开看了会,却不知怎的联想到自己搭档,于是“啪”得合上骰盅开始痛骂起太宰治来。


公关管扶住额头:“我们都坐这呢,中也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翻出来的酒?”


“重力使嘛,”外科医生浅浅抿了口酒,“不稀奇。”


中原中也这会开始重新摇骰子,一边摇还一边嘟囔着:“自杀狂混蛋,每次就这点时间可以用……”


阿呆鸟凑过去:“什么时间?”


中原中也艰难地抬起朦胧的蓝眼睛,掰着手指含糊着说:“数字啊、倒计时、四天……”


“啊——!”眼看着都要睡着了的中原中也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呵,狠狠摔了下杯子,把旗会一众人吓得一颤,连忙去拦。


“那个自杀狂!混蛋!就知道、嗝、自杀!死!啊啊啊啊忙死我了!”他崩溃地抓了抓头发,“就不能哪怕消停、消停一次!”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钢琴家有些奇怪地说,然后压低了声音,“大可以不管他啊。”


中原中也缓慢地停止了动作,瘫倒在椅子上,用手盖住眼睛:“是,那个倒计时……是它向让我、救他……”


阿呆鸟惊奇地睁大眼睛:“你说太宰让你救他?那个太宰——?”


外科医生连忙制止住阿呆鸟放大的声音,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眼同伴,在他警告的眼神里几个人比了个“降低声音”的动作,谁都知道,太宰治这个人,也只有中原中也能那么毫不避讳地谈论了。


阿呆鸟还是克制不住好奇心,凑过去低声地问:“喂,中也,你展开说说呗。”


然后冲着这几个人挑了挑眉:有八卦啊,兄弟的八卦现在不听什么时候听?


中原中也迷茫地半张着眼睛,在阿呆鸟头顶比划着:“什么说?……就是、就是那个倒计时啊……结束了,就会死掉的那个。”


阿呆鸟觉得这个举动非常的不详,赶紧捂着脑袋退开身子,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看中原中也这个样子似乎也没法正常回答他们的问题,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于是任命地开始收拾起残局。


中原中也瘫睡在沙发上,五个人看了眼已经不省人事的伙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五双眼睛同时眯了眯,划向其余几人,然后几人异口同声:


“先同时出石头——”


“石头、剪刀、布!”


“啊哈——!”


外科医生和钢琴师带着胜利的微笑收回比了布的手,正式退出赛局,抱着胳膊看着剩余三个人逐渐紧张的神情。


“啊啊该死!上一次就是我!”阿呆鸟抱怨道,“能不能换一下啊!”


冷血才不管他,直接开口:“再来。”


几个人拿出了平日规划作战计划的头脑分析起战局,阿呆鸟突然开始大喊出“石头剪刀布”扰乱了公关管的思路,最终无奈败下战局。


“好吧。”公关管叹了口气,任命地从桌子上拿起中原中也的手机,翻找出“混蛋青花鱼”这个联系人。


几个人期待地看着他播出电话,还没等放到耳边就被接通:“小矮子找我有什么事啊——”


公关管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太宰先生,我是公关管,那个,中也他好像有点、咳、喝醉了,您方便来接下他吗?”


电话那头诡异地静默了几秒钟,公关管用眼神求救着几个同伴,没得到回应,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年轻的候选干部就冷冷地开口:“扔那吧,死不了。”


这是在说自己的朋友,无论怎么听都让他有些不舒服,公关管皱了皱眉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阿呆鸟一把捂住嘴,替他道:“中也说让您快点到,拜托了。”


太宰治沉默了一瞬,然后挂断了电话。公关管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阿呆鸟,后者冲他点了点头:“放心,他会来的。”


虽然知道中原中也即使醉的晕头转向也不会被什么奇怪的人拐走,但几个人还是尽职尽责地等到太宰治的影子出现在酒吧门口,便一个个都脚底抹油开溜。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仰躺着,顶上坠着的霓虹灯有些闪眼睛,于是他便用手堪堪盖住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握着他的手慢慢移开,他不适地挤了挤眼睛挥苍蝇一般打开那人,周遭的声音像是注了水一样听不真切,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叹息。


“笨死了……”


于是中原中也便放心地把自己交到这个怀抱中,意识逐渐淡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与旗会疯玩一整天后喝醉的他都是在着这个熟悉的、不怎么暖和的拥抱里睡着,第二天就会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和搭档兼室友拌拌嘴吵吵架,任务中救救寻死的太宰治,下班班后继续和旗会的朋友尝试唱歌、台球和机车等他从未有机会接触过的东西。


那是他截止那时并不算长的人生经历中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但在时间的作用下,一切都在一刻不停地变化着。死去的朋友、渐行渐远的搭档、突然多起来的单人任务与文书工作……他开始鲜少有时间独自喝上一杯,不再有人劝阻他少喝两口,也没有人替他打电话让搭档接他回家,记忆中青之时代结束后的天空像是蒙上了黑色的纱,总是雾蒙蒙的灰,像是常年未经打扫的废弃宿舍,拍一拍都能抖落一阵子灰扑扑的雨。自港黑拿到营业执照后,太宰治也变了个模样,不再执着于与他对呛,也不再沉迷于自杀,但他头顶的倒计时却反常地经常改变,中原中也不得不留意着太宰治的动向。


直觉敏锐的他早就发现太宰治正在计划着什么,与其说这个计划里不需要他,不如说中原中也如果真的打算追究这个计划,反而会给太宰治带来危险——每每他打算开口询问时,那串倒计时都会警告般闪烁一下。


直到接到森先生派他前往欧洲的任务,太宰治的数字才稳定在04/131/11:21:23不紧不慢地倒计时着,中原中也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数字,知道这意味着一件事:


未来的四年,他都不需要自己去救他了。


——他是要走了吗?


也不错,离太宰治远一点,他才不管那家伙去哪里呢,自己也早就受够操心那个天天自杀的混球了。中原中也这样想着,手下没点力度地把领带塞进行李箱,突然反应过来,又心疼地抚平自己珍藏品的褶皱。


“中也。”身后一直不知道在干嘛的太宰治突然开口。


“嗯?”中原中也没什么好气地哼了一声。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中原中也烦躁地甩开头发看过去,那家伙顶着个04/129/21:05:13越看越烦,于是更加不耐烦地问道:“干嘛啊?”


太宰治像个没事人一样挑了挑眉,摊了摊手:“没什么,正在模拟中也出差后的情景啦。像是:中也——螃蟹啊——中也——荞麦面——然后因为吃不到而饿死,这个样子。”


——啊啊所以就说这个混蛋真是一点心都没有!除了会惹人火大还会干什么!


中原中也挤出一个十字来:“哈啊?原来我就是食物供应商吗!就不能自己去买吗混蛋!”


“那我还要狗狗做什么?”太宰治皱了皱鼻子。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啪得一下合上了箱子,警告地瞥了太宰治一眼,拎起行李起身。


他在心里比了个中指:算了,还是早早滚蛋吧,死青花鱼。


说不上来知道太宰治打算离开这里、离开港黑后有什么心情,遭遇背叛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只是这时与那时的心情完全不同,他隐隐约约知道太宰治离开的缘由,也提不起一丝对于太宰治选择的恼怒:那是太宰治,他做出的选择,还从来没有别人干涉的份。


——下次见面,要是你过得不好,可别怪我嘲笑你啊。


中原中也打开门,扶了扶帽子转头道:“别突然就死掉了啊,太宰。”


他没等那人回答就离开了,门在他身后合上,这所属于双黑公寓的大门,自此再也没有被中原中也或太宰治本人打开过。



08/


听说太宰治被抓进地牢里锁着了后,中原中也几乎是这边汇报完那边就奔向地牢。


他等了四年,四年里他根本走不出那一日,无数次责怪自己的无能与无知让那件事情发生,几乎是做梦梦到那一刻都让他鼻头一酸——


那个混蛋竟然炸了他的车!他要给他的宝贝机车报仇!!叛逃就叛逃,他不信那个混蛋想不出除了炸他车之外其他让他中原中也摆脱嫌疑的法子,他就是有意的!!


本是怒气冲冲下去的他突然停住,在地牢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毕竟还是不能表现出过于急迫,不能让太宰治看了笑话。


从阶梯上缓缓走下,大老远就看见那瘦长的一条人正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该死的那混蛋怎么长高了那么多?


中原中也想了很多种开场白,但一看见太宰治那张脸脱口而出的就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吗?”


“这个声音……”太宰治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


实话说,他只见过太宰治审讯别人的样子,而这样被锁在自己设计的地牢中还是头一次


“你这幅样子,真是胜过百亿名画啊。”他从阶梯上走下,上下打量着他笑着道,“是不是啊,太宰?”


太宰治垂着脑袋,抬眼看他,过去了四年,这人长高了不少,但身形没怎么变,还是像以前一样瘦。过去搭档时期总是听港黑的小姑娘嘀咕着太宰大人虽然看着可怕但长得帅气,他都不屑一顾——还不是个小鬼?但二十二岁的他,拆去了一部分让人畏惧的绷带后,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而换上了驼色风衣后,便更像是一个气场温和知性又俊美的青年人了,如果不是中原中也知道他的本性,或者说,太宰治从来不在他面前搞那一套把戏,单单是这张童话书里复刻的脸就足以有欺骗性了。


虽然面对他是那种骨子里的阴郁与孤独感还是像往常一样,但还是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嘁,看来是嘲笑不了这家伙了。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太宰治嘀咕着。秉着只要太宰治不开心他就开心的原则,中原中也满意地挑了挑眉,把目光放在那串数字上。


00/73/21:30:53


哈,果然还是老样子。


还是要等着老子去救你啊,混蛋家伙。


两个月后,他站在呼啸的风口处,面向大开的舱门这样嘲笑着说。


坂口安吾还在劝说自己,有关于太宰治已经死了的话他已经听倦了。他们懂什么?没人比他更明白太宰治那找死的脾性和精于算计的大脑,胆小鬼的灵魂就连求救都用的是无声的倒计时,过去他就是这样一次次救下他,现在也不会有问题的。


“傻子太宰就在那里面,不会有错。”


“不揍他一拳我消不了气的。”



10/


他和太宰治常常见面。


主要是这个家伙老是以譬如训练后辈之类各种奇怪地理由遛进他家里,甚至自作主张地占据了家里二分之一的位置——用他的生活用品占据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房间里开始多出一大堆不合尺寸的衣物、卫生间里有配套的洗漱用具和毛巾,就连餐具也有了“青花鱼专用”。中原中也稀里糊涂地就这样让太宰治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就好像十年前还是搭档的时候住在同一间公寓一样,好像又有点不同,以前他们总会因为争夺沙发或床铺打架,现在太宰治巴不得他们共享一个懒人椅。


“啊!重死了啊——”中原中也推开身上没骨头的太宰治,“快点死开啊!”


“啊,没看到椅子上已经有只小蛞蝓了啊。”刚刚突然倒到他身上的某人笑嘻嘻地说。


“你好无聊,是不是只会这句话了?”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整理着掉在地上的毯子。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我还会说:蛞蝓那么小,一点也不占空,应该不介意我一起吧。”


然后再次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中原中也这次有了准备,迅速侧了个身,太宰治倒下的动作让懒人椅陷下去一大块,让他差点埋进布料中。


“烦死了!你不能躺沙发上去吗!”


“诶——?可是我也想睡懒人椅嘛——”


中原中也推了推他,没有推动,遂作罢,捞出自己的手机滑动起来。


太宰治侧了个身,突然一把把他搂紧怀里,脑袋搁在他的头顶去看他的手机内容,中原中也的手僵住了,但没有别的动作。


“多地发现多局死状惨烈的尸体……”太宰治像是做了件非常普通的事情,甚至紧了紧怀抱,竟然开始研究起他随便点进的新闻中。


“好奇怪诶,”太宰治点评道,“竟然会在这里。”


中原中也被他自然的态度感染,放松下来有些僵直地身体,闻言也跟着去看他说的地方,皱了皱眉:“哪里奇怪了。”


“你看这里——这里是我常去的寿司店诶!不会关门吧!”


“……你好冷漠,给我对案发现场严肃点啊!”


“嘻嘻,中也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太宰治像只大猫蹭了蹭他,柔软的黑色头发扫过脖颈,有些痒痒的,两个人都陷在沙发里有些闷热。


“喂……起开点。”他动了动身子,却被不满地扣住更紧。


“……”


“起开点啊喂!”


“Zzzzz”


“不要装睡啊混蛋!”他恼怒地别过脑袋准备敲一下太宰治,却突然看到那串数字:00/09/16:32:29,本握成拳头的手慢慢地在半空舒展开来,慢慢地放在那头卷曲的黑发中。


真希望日子能永远这样下去。中原中也想。



12/


但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中原中也漂浮在半空中,用重力压制住漂浮起来的汽车,侦探社的人还在驱散群众,距离捉拿到那个精神系异能者的最晚时限还有几分钟,但迟迟没有放出信号。


一些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老鼠像闻到腐肉的味道,在这种时间非要横插一脚,中原中也烦躁地一并击退。


战前计划中有一份秘密档案,写着如果前一种计划失败,就需要中原中也释放荒神全面压制住这些异能者。他时不时地看着表,顺手替国木田独步解决了一个偷袭者。


时间到了,还是没有信号。


他操纵重力上浮,按住了耳麦,跳转到太宰治的频道告诉他准备实行另一种方案,对方用一贯冷静的语调回复他“好”,这让他一直闷闷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等到俯瞰视野中不再有平民出现,他释放了荒神,放任自己的意识浸没于黑暗之中。


每次动用荒霸吐的能量,他都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有时候他能看到画面,但更像是梦中一闪而过的影子,很是模糊也很难捕捉,其他的一切都像是身处于一个全黑的密闭空间,像是沉浸在深海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海洋开始不复平静,他感到身体发烫,呼吸不畅,热度自内而外升高,似乎要冲出皮肤。还不断有外界的影响闪回着,突然,他捕捉到太宰治的身形。


一下子锁定了那个画面,身体每处传来的痛处阻止不了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到视线上,他开始能看到连续的画面了:太宰治正向他奔来,突然一个闪身摔向身边的楼内。


他看到了罪魁祸首,于是把注意力放在压制钢筋触手上,身体变得更加的热,像是有岩浆灌注进血管之中,从内而外蚕食着他的身体。


太宰治这会赶到了那栋楼的顶楼,毫不犹豫地从天台跃上石块,中原中也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铺路,仅仅是这个举动就让身体痛得像是被无数寄生虫啃食,头脑中绷紧的神经在疯狂地颤动。


——就差一点了!


他被黑色包裹着,压制住四肢,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但此刻他努力伸出手,去触碰太宰治同样伸出的手——


——就差一点了!


无数钢筋挥舞着尖锐的触手,有的合并成一股,发了疯向太宰治涌来,重力本作用在万物,但这个异能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竟然顽强地继续伸展着。


剧痛折断了他的胳膊,但中原中也不管不顾地用尽全力伸长着手臂。


就快要碰到了。


突然,无数钢筋跌落,只有一股冲破重力的屏障,在他骤然缩小的瞳孔,刺穿了太宰治的身体。


不、不——


人间失格让这次异能的爆发化成光点消失,巨大的伤口暴露出来喷涌出鲜血,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太宰治的眼睛睁大着,缓缓地向后仰去,然后坠落。


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怒火与悲痛让眼前的画面彻底消失,整个黑暗都为之震动,在他看到的最后一眼中,太宰治头顶上闪烁着00/00/00:01:49


在静静地流逝着。


他的生命、他们的生命,都在流逝着。





13/


摔倒在顶楼时,伤口碰撞地面带来的剧痛让太宰治有了两分清醒。


他是想起身的,还有一点时间留给他解除中原中也的污浊……但是好疼啊,太疼了,疼得他试图集中注意驱动所有的肌肉换来的只是动了动手。胸口被钢筋刺穿留下骇人的空洞的伤口,虽然避开了心脏处,但毫无疑问地穿破了胸骨与肺部,应该还割破了一些动脉,滚烫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外衣,顺着天台顶的水泥地蜿蜒漫开。


好痛啊,痛死了啊。


他分不太清是哪里在痛,只知道哪里都在尖叫着拉扯着神经,唯独自己叫喊不出声,失温带着困乏感袭来,他并不陌生,每每与死神见面都是这种感受,只是这次大概是没机会了。耳鸣声外还有战斗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哦,是中也啊。


愤怒的荒神几乎摧毁了一切所见之物,但神奇地避开了这栋楼,本已经摇摇欲坠准备塌陷的建筑奇迹般在一片废墟中幸存,成为唯一一个还立在那里的建筑物。


天空被染成了半边暗红色,超过了火烧云的颜色,浓稠的像血浆一样,铺天盖地地包绕了半边城。中原中也,那个平日里咋咋呼呼、上蹦下跳的小矮子呢?


哦,看到了。


那个几乎完全被黑色包裹住的人形,黑漆漆的小矮子,应该在那里面吧。污浊释放的时间过久,几乎吞噬了饲主的理智,等到这力量彻底冲破容器,也会随着中原中也躯体的罢工彻底消失。


……失败了啊。


他疲倦地眯了眯眼睛。


照这样下去,横滨会怎么样呢?


风暴中心突然爆出刺眼的红光,黑色茧蛹中突然刺出的几缕亮红色的光,几乎要划破那层蛹壳。


突然爆发出的怒吼响彻上空,穿透他模糊的意识,让几乎要彻底睡去的太宰治慢慢睁大了眼睛。


那是中原中也的音色,饱含着愤怒与悲痛的音色,与他异能力的颜色刺出的红光,一瞬间冲开包裹着自己的黑色蚕蛹,像破茧的新生,又像死亡的悲鸣。


那是他最后残存的意识,与抢夺他命运的一道程序指令斗争。


真的是……太迷人了。


太宰治缓缓地伸出手,抬起的指尖微微颤动,远远地点了点空中小小的人影。


这就是牵动我生命的生命,那么耀眼,又那么坚强地活着。


挺神奇的,太宰治想,他那么期待死亡的一个人,一半的灵魂竟然生得如此夺目。


真好啊,死前再看一次这种光景,就连减缓的心脏也好像重新跃动。


他仰面睡在地上,像触摸一颗星星一样伸出手,视野中那个人影不断放大,他浑浊的意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牵动了嘴角的肌肉:星星在奔他而来。


00/00/00:00:51


他懒得猜测是什么让中原中也的意识在这一刻冲破了禁锢,加速重力坠下来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及的温度高于他全身上下最高的体表温度,甚至热的有些烫手。


指尖接触的一瞬间,中原中也的污浊状态被解除,同样消失的还有维持他漂浮的异能力,于是也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太宰治弯起嘴角,准备嘲笑两句,发出的却只有闷闷地几乎听不到的咳嗽声。


显然中原中也的状态也是达到了极限,这是他第一次用意识对抗荒霸吐,并且成功让自己赶到太宰治了身边,但随着人间失格解除污浊,他所有的力量也随着消失殆尽了,鲜血与温度从身上大大小小被撕裂的伤口涌出,严重破损的内脏就快要彻底罢工,只是呼吸都会带动着身体每一寸疼痛。


真他妈的疼。


中原中也努力侧过头,从抓住太宰治到摔下来他一直没放开手中冰凉的手,太宰治和死了没什么两样,胸腔的起伏微不可查,身下浸出的鲜血和他的混合在一起,微弱闪烁的数字代表他们还有三十秒的时间。


刚刚被禁锢在荒霸吐中的时候看到太宰治被钢筋铁条刺穿坠落的那一刻,爆发出的巨大能量让他有了一瞬间能自己掌控重力的感受,现在半死不活地倒在这里,看着同样半死不活的太宰治,突然间所有的不甘和痛苦都消失了,甚至这场面有些好笑,果然,拉着一个人和自己一起下地狱的感觉就是不错。


“……太宰。”


中原中也喊他,被嗓子里堵着的血沫卡主,于是不自主地咳了咳。


太宰治慢慢回握了握他的手。


还有十二秒的时间,这次大概是真就这样结束了。


中原中也微微侧头看向他,太宰治最后抬了抬眼睛,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像是十五岁初识时的天空,死在那样一片天空中,好像也不错。


他闭上眼睛。





12/


“喂,”中原中也平复下咳嗽,不满地哑着嗓子说,“你在听吗。”


11/


“……”太宰治微微张开嘴,“……啊。”


周围应该是没有活物了,一切都很安静,风暴过后无尽的宁静让人困得不行。


10/


“痛死了啊……中也。”


其实也没那么的痛,就是很想睡觉,但他不管,中也问起来了就要这样说。


09/


中原中也笑了笑:“矫情死了。”


其实也不是很矫情,太宰治毕竟是第一次真的马上就要死掉了——哦,对了,他也要死了。


08/


他嘲讽着,却没了过去的气势,气息微弱:“圆梦了吧,混蛋。”


他还记得太宰治对和他殉情这件事非常抵触,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死之前恶心他一把,顺手也恶心了自己一把,倒也挺是他俩的作风。


07/


“……”


好讨厌,要和中也殉情了。还有,小矮子好吵啊,真的说不出来什么东西了,马上就要困死了。


06/


“……好累啊,”中原中也嘟囔着,“我感觉就要死了。”


“喂,你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啊?”


05/


“……”


“那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中原中也停顿了一会,轻轻闭上眼睛,应该是说不出什么长句子了。


04/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果然还是最讨厌你了。”


果然,说长句太累了,闭麦了,要睡觉了。


03/


他最后的感受就是太宰治捏了捏他的手,很轻很轻地说:


“我的回答啊。”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无比寂静的城市中响动。但他判断不出来那是什么。


02/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01/


所有意识归于无尽的黑色,就像他出生的时候。





END


————————————————


*写在后面:

结局不定,可以自己理解,虽然重新看一遍有种无病呻吟的感觉,但2.8w字真的很用心很用心写完的,写完就迫不及待地发了,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更希望有评论啦!

如果你喜欢请留下评论,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隐藏结局是两种“下次见面”,放心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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